M3DY

麦敌/Medy

【Style】日语歌和两个傻瓜

  原作:《南方公园》

  配对:Stan x Kyle

  作者:Medusia(水母)

  概要:已经是大一生的凯尔捏着他的耳机线,一首歌刚刚放完,一个电话就接踵而至,却是和他分别了一年多的最好的朋友、兼他的暗恋对象。

  (现代大学生au,约9000字完,HE)

  (文中歌词出自radwimps的《订制品》)

  ###

  

  当耳机中音乐骤停、手机铃响起时凯尔·布洛夫斯基把那屏幕盯了几秒钟,却忘了放开手里的书和笔去把电话接通。铃声响着,屏幕上寥寥几个字母明明白白的闪烁着,可它们的排列组合却有点叫人看不懂,好像一串密码,或者是电影里那些古代遗迹上莫名其妙又寓意深远的字符,几笔就能勾勒出一个壮烈而悲剧的史诗,或一个危险而隐蔽的宝藏。

  事实上,应把这两种解释结合一下:那是一个悲剧的宝藏。S、T、A、N,代表惊鸿一瞥,M、A、R、S、H,代表伏案长叹。自从上大学后这个名字就突然消失在了凯尔的生活中,他是有一年多没见到这个号码了吧?但一定是那个瞎眼的混小子①用金箭把“斯坦·马尔什”这个名字刻在了他的后背上,让他看不见,却要承受着那日日夜夜的隐痛,又在此时被一个残忍的电话扯开了伤疤,任血流出。是,这是个悲剧的宝藏,追求这种无价之宝的代价注定是泪水。这不是悲观,而是理智。

  理智的凯尔放下笔,顺着自己的耳机线一寸一寸摸上去,咔哒,按下了线控按钮。屏住呼吸。不,这样很傻。继续呼吸。我叫你继续呼吸不是像个哮喘病人那样。

  自认理智的凯尔叹了口气。

  铃声落下,电话接通,两个世界相连接起的小说似的奇妙时刻,然而一时间耳机中没有任何声音。在用了三秒钟时间来犹豫自己要不要打招呼后,凯尔决定还是遵从在自己身上根深蒂固的礼貌规范的要求。

  “嗨,斯坦——”“嗨,凯尔——”

  声音同时响起后又同时安静下来,这次的短暂寂静比刚才还要尴尬几分。凯尔清清嗓子,自己声音沙哑干涩的不自然感和刚才耳机里那声音的熟悉感双重交叠后,产生了一种奇异的违和。再次吐出一口气,像是要做给谁看似的,凯尔扬了扬嘴角,僵在耳机线控按钮上的手慢慢放下。

  “好久没联系了。”凯尔说,努力让声音显得清亮些,“什么事?”

  “不……其实没什么事,”那边的声音——真的是斯坦吗?凯尔甚至还有些不敢相信——那边的斯坦说,“就是因为太久没联系了,想找你聊聊。嗯,现在忙吗?”

  “哦、不忙,”凯尔坐直了,慌慌摞好了桌上摊满的书本,把笔扔进金属笔筒,响亮的卡啦一声吓了他一跳,“一点也不。我只是在听音乐。”

  最后一句话凯尔倒是没说谎。他是在学习,同时也确实在听歌,虽然并不怎么认真。刚刚那殷勤的音乐软件给他随机推荐了一首,是日文歌,他半个词儿都没听懂。但那种在恬静又寂寞的房间中压抑复杂感情似的曲调现在还在他脑中不受控地单曲循环着,他瞥了一眼手机屏幕,歌词还留在上面。

  ——♬——

  强い人より优しい人に

  【比起坚强的人 还是做温柔的人吧】

  なれるように なれますようにと

  【我要变成那样的人 希望变成那样的人】

  想い出って何だか分かるように

  【然后让我不知不觉中 能理解回忆是什么】

  ——♬——

  “音乐?”凯尔在脑内无穷无尽逐渐要带走意识的浅鼓点中重新捕捉到了斯坦的声音,他听见斯坦笑了一下,“我记得你最头疼的就是音乐。小学到中学里什么都难不倒你,书本、篮球、打架……但只有合唱和舞会上,你从来没有踩准过节奏。”

  “上帝啊,别提舞会。”凯尔一手撑住额头,浮现他面前的这些事正在刺伤他的眼睛——他除了高中的毕业舞会还能想到什么呢?走一走瞧一瞧啊各位,凯尔·布洛夫斯基的痛苦回忆大放送!想不想知道他是如何与卡特曼打赌输了,如何穿上晚礼服带假发化浓妆(大概还被拍了照),如何在因和女友分手而喝的烂醉的斯坦面前伸出戴了丝绸手套的右手,又如何和他最亲的哥们儿跳了那支舞?说实话他不明白为什么斯坦会消沉成那样,那个姑娘和斯坦高一时凑到了一起,可高二就已经明目张胆地去约别的男孩儿了,大家眼里斯坦明明视她如空气一般,但果然离了空气还是活不下去啊。

  我是为了斯坦才如此牺牲的,只是为了不让这傻子在毕业前夕喝死,大公无私的凯尔一边催眠着自己一边在令人头晕的灯光音乐中小心别让那些半醉的疯子们踩坏了借来的裙子。他一开始郁闷烦躁得像个高压气罐。该死的,他听不懂那些音乐喝不了那些酒甚至抓不稳斯坦的手臂——但当斯坦紧紧搂住他的腰开始在舞池中旋转时,快要跌倒的高跟鞋和勒到他喘不过气的裙腰在那些愚蠢又欢快的水果酒味的晕眩中通通失去了意义。就好像也喝了个酩酊大醉,他忘了要压细声音大笑着大叫着快停下我会摔倒的我会摔倒的,就好像又回到了八年前那样孩子气的游戏般,心脏与鼓点追逐着击打他的胸腔,泪水却湿了他糟糕的眼妆。他笑着,他隐约明白着斯坦会与之舞蹈的不过是个金色长发萍水相逢的陌生“小妞”,但那明明就是他啊,就是凯尔,哈,就是斯坦最好的朋友啊!

  第二天斯坦不停的抱怨他昨晚喝断片了,什么都不记得,似乎和女孩跳了舞却也没要到电话,白白浪费了毕业舞会,甚至都没能看到卡特曼为什么会被打。凯尔用眼神瞪回了鼻青脸肿的卡特曼向他投来的无限幽怨的视线,压着不知是欣慰还是遗憾的心情带斯坦去买解宿醉的药。我就这样错过了一场艳遇,斯坦第十八次嘟囔道。真遗憾啊,凯尔第十八次平静地回答,撩起那层黑色额发,给枕着他大腿躺在长椅上的斯坦的额头敷了个冰袋。晚上年轻人们在火车站集合,举起手中的车票在空中最后一次“干杯”,然后就一个接一个踏上准时得令人心寒的列车,在扬起的风尘中让那场舞会随尘散去。然而那阵荒唐水果味的晕眩从此在凯尔的身上烙下了病根:每当看到能勾起那十几年相伴的事物,就会经历一场痛苦的时空错乱,就像此刻,他不得不一手撑住额头愣愣地看那桌面和画面静止的手机。

  ——♬——

  忘れたい でも忘れない

  【想忘记 却忘不掉】

  こんな想いを何と呼ぶのかい

  【这种心情该叫做什么呢】

  ——♬——

  “别提舞会,”揉着脑袋的凯尔说,盯着木质书桌上那些圈圈绕绕的纹路,好像想从中找出一个新的话题,“你知道我根本不是那块儿料,篮球才更适合我。好吧……很不幸我的个子还是进不了学校的篮球队,但是,没事写点体育通讯啊、整顿校报的体育版啊——这些活儿倒还是我的。”

  “想来也是。唉,在我记忆里,初中时候你的篮球和数学都出色到让人眼红。”电话中斯坦叹了口气,吐息在话筒中造成了小小的噪音,像是失望的叫嚣,“但后来你就没怎么长个儿。不管是天生体质问题还是怎样,哥们儿,你得多锻炼锻炼才行,自从高一被校队踹出去后你就一直那副弱不禁风的娘炮样子,我都看不下去了。”

  凯尔敲敲桌子,“嘿,我弱不禁风?你知道的,我打架从来没输过。”

  “那是因为你做事太果断。先下手为强吧,别人袖子还没撸起来呢,你一棍子就抡过去了。你又聪明,打完了你还总占理。但与其说做事果断……”斯坦顿了一下,但凯尔知道他不是真的在思考而是在寻找措辞,“……不如说你有点,躁脾气。”

  “哦,得了吧。”

  “你看?”

  “……可这是天生的!”

  “是是,你说的总对,好了吧?嗯……不管怎样,你体质也确实一般。我到现在都不明白,初二那会儿你到底是怎么做到一个月请十天病假还能考到年级前面的?”

  “哪儿有那么多。”

  “绝对有,因为每个月我总有几天小测验成绩特别好。”

  “……这叫生理期?”

  “哈,滚你的。你想想,你一生病,就要借我的笔记来抄,我就只能认真听课认真记笔记了。”

  是是,你说的总对……总是过去的事实。凯尔靠在椅背上抬起左手,瘦而苍白的手背上有一根很突出的青色血管,那就是多次吊针后的成就奖章。吊针啊吊针,凯尔早就熟悉了抱着本书眼睛却盯着离地两米高处那袋有色液体一滴一滴流进血管静脉、让那冰凉的陌生液体像个旅行者那样在身体里循环的奇妙感觉。记忆中的病房总是那么明亮清冷像雪后的清晨。你的书要掉了,坐在病床边的斯坦说,捏着psp视线却早就落在凯尔身上不动弹了。是嘛,凯尔回道,你的游戏也要输了,就听见psp应景的唱出“Game Over”的乐声。斯坦却没挪开视线,凯尔也没有,他的眼睛看着蓝色的液体,斯坦蓝色的眼睛看着他,就像这样一天一月一整年在那小镇的微寒的不动的空气中悄无声息流去,两种蓝色在他的生命中周转不息。

  记忆周转不息。只有他曾见到过那蓝色眼睛中的一切情绪,赢了比赛崴了脚踝丢了女友见了野兽,无论何时他们的影子都像双子般并排而立。你们怎么不去结婚?别人说道。像这类的嘲弄斯坦只会耸耸肩了之,因为,显而易见的,他们的关系不过就是遇到无语事儿习惯性对视一眼,遇到麻烦事儿第一个拖对方下水,一个病了一个看护,一个伤了一个包扎,一个哭了一个拍拍肩膀,一个笑了一个抱住他一起笑。你们总会分开的,别人说道。像这类的预言凯尔只会笑笑糊弄过去,因为,他们没法儿分开也从没想过要分开,他们像两条平行线摸爬滚打走到现在,在数不清的脑残事件中死咬着牙扯着胳膊骂着娘跺着脚反正总能爬上人生灾难片的和平彼岸,但几百层结痂的伤疤还没好完,一个比起以前的各种事件简直微不足道到像踩不踩蚂蚁那样的小小决定突然被丢在面前。

  大学。

  一只亚马逊雨林的蝴蝶扇动翅膀就能引发美国德州的飓风——但这至少还要花几个月时间。而一个小小的单词只需几天,就能炸沉大块大块冰山似的回忆。凯尔又听见了火车的轰响,还有欧基米德老头儿的叹息,他一抬头,平行线已分道扬镳。

  ——♬——

  一人じゃどこか欠けてるように

  【一个人的时候就总觉得缺点什么】

  一人など生きてかないように

  【一个人的时候就无法生活下去】

  胸が騒がしい でも懐かしい

  【胸中在骚动 不过这感觉很怀念】

  こんな想いをなんと呼ぶのかい

  【这种心情该叫做什么呢】

  ——♬——

  哦——他后悔来听那首歌了,自己简直成了个多愁善感的死娘炮。“你现在在干嘛?”凯尔问道。这种找话题的方式三岁小孩都会做,然而效率上来讲,的确是最有用的。

  “我?我在散步,随便走走,看看那些闲的蛋疼的小孩儿往房顶扔卷纸。”

  “别忘了那是我们当年都闲的蛋疼干过的事儿。”凯尔提醒他,“虽然散步听起来很有老头子的风味,但是,挺适合你。”

  “你就不能听出点……经典小说男主角的风味吗?”

  “不能,因为我没见着女主角。”他几乎下意识这样调笑地反驳道,才后知后觉这个问题在斯坦身上的敏感性。凯尔急忙补充了一句:“开个玩笑。我猜,圣地亚哥的阳光肯定还是那么好,散散步也无伤大雅。”

  “……是啊。”斯坦在回答前顿了一秒。

  看吧凯尔,一个不小心,哪壶不开你提哪壶。但他真的全然无意吗?这个问题——天哪,这个问题几乎和那遥远的晕眩一样不知何时就会回来搅乱他的生活。斯坦的爱情故事就像他家院子里的一根草,稍微长起来一点,咔嚓,被剪了,一个不注意却又要去长。凯尔总要为这事儿吊着胆:作为朋友,他多希望亲眼看见斯坦捧着玫瑰在电影院求某个女孩托付终身;但作为那个愚蠢的单箭头,他无数次祈祷过要上帝扔下一颗陨石砸在靠在斯坦肩上的那张彩妆小脸儿上。是的,斯坦的爱情,这是个值得思考的问题,比那丹麦娘炮王子的“to be or not to be”②要困难一百倍的问题。可他得问出来——或许要找巧妙的方法,但明知道无论什么回答带给自己的都只是话筒背后的一声长叹和无限空虚的痛苦——可他必须要知道答案。凯尔深吸了一口气,捏住线控纽靠近嘴边:

  “既然如此……”感觉自己的声音和语气仍不够自然于是清了清嗓子,“……这位‘经典小说男主角’先生,请问,女主角是正在补妆尚未出场,还是已有人选但尚未邀演?”

  尽管心里再沉重如压石,凯尔得承认他喜欢这句提问;看起来斯坦也喜欢,他在话筒中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凯尔几乎能想象他一手握半拳挡在嘴边,眼睛瞟向别处而红晕却染上颊侧的情态。哦,斯坦很开心,只因为提到了那个幸运的姑娘,这家伙的快乐总是很难真正出现却又总是那样简单直白,凯尔当然了解,也总会想,最美好的时光还是那些过去的游戏和打闹:当斯坦高举那把木质的小剑说会永远保护他的“精灵王”,当两人抱着“吉他达人”在全班男生的欢呼声中突破最高分,当他帮斯坦调适钉枪而斯坦帮他粘补风筝……他记得那种笑容,孩子气的、自信又傲慢的、薄荷糖似的八点钟阳光似的那种笑容,位于恶作剧与糖果之间的那种笑容,能让他也一并露出微笑的那种笑容,和快乐。

  但“有凯尔陪伴”这一项,不一定在斯坦的快乐的必需清单上吧。

  他像是对自己开了一枪。

  ——♬——

  そう言えば 最后にもう一つだけ

  【说起来 最后还有一件事】

  涙もオプションですけようか

  【眼泪又该作何处理呢】

  なくても全然支障はないけど

  【其实没有它也不会有什么影响】

  面倒だからってつけない人もいるよ

  【也有人会觉得眼泪很麻烦来着】

  ——♬——

  这蠢死了。凯尔狠狠地搓了搓脸,告诉自己刚才那一瞬间的鼻子发酸眼睛发胀都只是错觉——拜托,他19岁生日都过了,却要因为这点小事落泪,简直是个笑话。可这是小事吗?他心底另一个烦人的部分却执拗的喊着,这是小事吗?四年、五年、甚至是可能更长更隐秘的这种可怕的爱慕——赔进了大半个童年的这种爱慕,难道真的是一句“不道德”或者“不可能”就会被全盘否定的吗?这有什么意义呢!

  本来就毫无意义。像泪水一样可有可无,不是么?

  ——够了。他迫切需要把那些多愁善感的日本声音从脑子里撕出去。

  “其实……”斯坦的声音再度响起时却把凯尔吓了一跳,他差点忘了自己正在打电话,“正好,我也想和你聊聊这个。我……哈,我居然要这样说……呃……好吧。我有了个心上人。”

  木头发出吱呀一小声抱怨,凯尔靠回木质椅背,双手搭在桌沿上有些无所适从。屋子里有点冷,大概是装潢过于简单了?他该多用点儿暖色调的。就这样让思想临时逃走一会儿,他眼睛对着桌后墙上那片浅绿水纹的壁纸,实际上却什么也没看到。头晕, 指尖有点麻。他昨晚明明睡得不晚,真奇怪啊。

  他大概沉默了三秒,或者四秒,他突然很累,累到说不出话。太累了。像是独自一人迷失在森林中狂奔了几百米却跑回原地的那种累。他累到甚至不想眨眼,可斯坦正等着呢。喂,他正等着呢。

  “……会比上一个认真点儿吧?”最后,他这样说。

  “会是我此生最认真的。”斯坦平静的声音传来。

  他没说谎,凯尔想,他听得出这种声音里地狱来临都不会改变的那种坚定。说不定他们真会结婚呢,凯尔又想,把手搭在了腿上。那幸运又混蛋的姑娘会是谁呢?

  “你们,嗯,是怎么认识的?”

  “很早就认识了。不过,你知道,我还不想说出名字……”

  “哦……没关系,就说成‘你的心上人’好了。”凯尔随意的扯着嘴,心里却已经像什么超级计算机那样把所有可能的女孩的一切信息都扫描了一通——会是谁呢?还会是谁呢?他还认识谁啊!很早就认识了那么说明凯尔应该也认识天哪到底是谁温蒂蓓蓓瑞德海蒂不不都不可能那到底是哦等等停下你正在打电话快说点儿什么——“你们在约会了吗?”

  “‘我的心上人’……这名字可有点拗口。无所谓了。至于约会,呃——我希望如此,但很可惜还没有。老实说了吧:喜欢啊,爱啊,反正就这些东西,我还一个都还没告诉那位心上人呢。”

  “那就去说啊。”

  “怎么说?‘自从和你跳了那支舞,我才发现,其实我早就爱上你了’?”

  这句话让凯尔愣了一下,但理性只是一瞬的缺席而后马上冲到脑中抢占了大半位置,他又坐直了捏起线孔纽,“你是在舞会上爱上她的?嗯,是……很好,这很浪漫,但是……我直说吧,我怕舞会上的那种姑娘大多是一时兴起。”

  “放心,我会告诉你,这次……绝对不是。”

  像这样罕见的执着与笃信让凯尔开始怀疑电话那头的家伙到底是不是那个斯坦了。但斯坦没给他留胡思乱想的机会,继续说着:“我是不是说了我在街上闲逛?我得收回那句话。实际上我是有目的地的,我现在正打算去敲心上人家的门,然后——那叫什么?大胆说爱。”

  凯尔捏着耳机的线孔纽差点手一抖挂了电话。

  他说什么?“大胆说爱”,是的。女主角嘛。他要去告白了。是的……好啦,反正从一开始你就知道这一切都毫无意义。现在祝福他,或者鼓励他,或者给他出谋划策,或者——

  那这一通电话又是什么意思?

  他好像终于惊醒。像冰水从头浇至脚底,凯尔眨眨眼睛,这阵寒意总算让他清醒了过来,却又从脚底火一样烧起来,烧到胸前,针一般扎着他的心。

  原来如此。原来他不是主角,不,难道他在妄想成为主角吗?他不是个陪伴者,甚至不是个衬托者,原来他只是个男女主角相守终身的美丽道路上的一个路人——原来他的心痛心悸泪水和坐立不安都不过是小丑的独角戏?原来他的种种回忆和感动都像是要被当众处刑的死犯那样被人嘲笑而后丢弃。他的这一通毫无意义的电话原来只是斯坦打来以放松自己,从而顺利抱得美人归的吗!他怎么、他怎么可以——

  他怎么不可以?

  那股火又凉了下去,连带着抽去了他的力气。

  你怎么了?你在不满什么啊。这一切都符合情理,你又在挑起什么?这可不像你。

  真冷啊。

  别忘了你是谁。你是凯尔·布洛夫斯基,是犹太籍法学生凯尔·布洛夫斯基,是那个固执于道德和正义的凯尔·布洛夫斯基,是敏锐又好学又情绪化的凯尔·布洛夫斯基。

  是作为斯坦·马尔什最好的朋友的,凯尔·布洛夫斯基。

  一股劲猛地冲上鼻梁,比芥末来的还要气势汹汹。他眨眨眼睛,好酸,莫名其妙的酸胀感。如果哭出来了他就用作业纸自杀,凯尔想着,仰着头只去看那模糊的天花板。他突然想骂人,破口大骂的,没有理由,没有结果,他一定要吼出最最恶毒的语言,只要他还有力气的话。可是要骂谁?那些女孩,斯坦,还是他自己?

  这该死的日文歌,最后他只对着手机屏幕咬咬牙,差劲透了。

  “……呃,凯尔?”他听见斯坦的声音。

  凯尔一手压住紧闭的双眼,挤出那点儿没被允许流下的咸涩液体再抹到一边:“接着说。”

  “你没感冒吧?”

  “我怕有点。”一吸鼻子,“你说吧。”

  斯坦沉默了一下,“……其实我也犹豫了很久,毕竟,你知道,我真的不擅长处理这些事情。最后我想,要死也要当面死,干脆趁这个假期飞来东海岸。对,别惊讶,我已经在你这边了。”

  与其说是惊讶,倒不如说已经有点麻木的来者不拒了。“她住在这儿?”

  “谁?……哦,呃,是的。”

  好的。知道了。一直不都如此吗?你终于冷静下来了,凯尔对自己说,冷静的像一具僵尸,一座机器,多好。现在快给你的傻瓜朋友出谋划策吧。

  凯尔知道自己在说话,但他的灵魂大概已经出窍了,正发抖着抱紧自己飘在半空中,惊异地望着那个只靠一颗脑子去运转的僵硬躯体。“你有带什么东西吗?比如说,花,巧克力,吉他,戒指,银行卡,这类的。”

  “……银行卡?”

  “大红色跑车也行,具体看人。”

  “……我带了大红色的……一颗真心?”

  “滚去街上买花。”

  “现在?我都快到了!”

  “所以,孤身一人?大学生?两兜空空穿过大半个美国?……告诉我你真的是认真的?”

  “孤身一人,大学生,两兜空空穿过大半个美国,只为了找到一个人告诉他一句话。对,我是认真的。”

  没法反驳。凯尔笑了,然后震惊于自己居然还能笑得出来。

  “今天太阳很好。”斯坦说。

  “这种天气里外面总有小孩儿玩航模,”凯尔看向窗外的蓝天,简直能和当年Windows的默认桌面相媲美。“有兴趣的话你也可以看看,他们做的确实不错。”

  “咱们那时候可不止搞过航模啊。”

  “咱们可是无人能比的。”凯尔说。想了想,没说出那句“但一切都是会变的”。算了吧,毕竟,当你想要逃过变化时,你其实已经在改变一些东西了。

  阳光下的叶影慵懒的蹭着他的书桌,凯尔起身,拿起手机,去窗口透透气。

  他打开窗户,深吸一口气,接着,那口气卡在了他的嗓子里。

  “是啊……哦,我没想到这么快就到了。”

  凯尔读过那些文学作品中的句子,“空气‘咔嚓’一声在他耳边冻结”,类似于这样写道。现在,他有足够的理由站到那些作者面前指着他们的鼻子告诉他们——不可能的。空气会流动,会迅猛地的流动,像是海洋当中的漩涡那般疯狂的流向一个点,统统涌向一个人的所在地。而留在原地失去空气的你,要么愣愣地窒息,要么,就扑向那个人的胸前,大口大口地痛哭般地呼吸,在那个人的怀抱中寻回自己的生命。

  没好好打理的散乱黑发,和一双朝向自己的平静的蓝眼睛。那个抓住了他生命的人就在那里,就站在那里,他有点儿晒黑了,抬头望着扒在二楼窗口的那个红发男孩,举着手机的那只手缓缓放下,揣进裤兜。

  斯坦就站在那儿,望着瞠目结舌的他,好像是曾经那样,望着那个骄傲又聪明的凯尔·布洛夫斯基,那个奋不顾身的投入一个又一个麻烦海浪当中的小小犹太人。他总是望着他,不做行动和评价,就用那双蓝眼睛波澜不惊地望着他,直到那阵冲天高的麻烦巨浪终于朝他滚滚而来,他站在原地任其吞没,然后,他拉起凯尔的手,两个人,闯出双倍的混乱或双倍的英雄史诗。

  斯坦没有笑,但他的放松的姿态,他的额发下的阴影,他的平静的眼神,他的一切的一切都浸透了东海岸温和的阳光。没人能听见日影的流动。斯坦又那样一动不动地看了凯尔一会儿,像是不紧不慢地欣赏一幅画作,半晌才抬手指指自己的耳朵。凯尔就像个接受了指令的机器人那样迅速摘下耳机,全凭肌肉记忆地绕成圈塞进兜里,重新把手搭上窗台。

  又是一个犹豫着要不要打招呼的时刻。凯尔该说什么?嗨朋友?哥们儿?好久不见斯坦?亲爱的马尔什先生?还是——

  “好吧,你在二楼阳台,嗯……”斯坦看向一旁耸耸肩,“真抱歉来的不是罗密欧。”

  凯尔瞪大眼睛,接着憋不住“噗嗤”笑出了声。“什么,罗密欧!基督啊我可不姓凯普莱特③!你到底——哈哈……”

  凯尔笑了,他看见斯坦也露出了微笑,他于是大笑起来,几乎忘记了斯坦来这里的初衷,等他重新回想起来时,他听见自己的笑声渐渐稀疏,像断续的水流那样变成粒粒水珠,落在地上,消失。

  “……你说你是来找心上人的。”凯尔说。

  “没错。”斯坦说。

  “哦。”凯尔说。

  凯尔那双绿眼睛总是过分诚实的吐露了他的感情啊,斯坦心想,期待,困惑,惊讶,悲伤,委屈,还有……他数不清了。他心软了。要抱住这个男孩的冲动在他的心里炸开。他得说出来了。

  “我要找的人——”

  “是我吗?”凯尔倒是眨巴着眼睛急急地说出来了。

  真沉不住气啊。这次笑出声的是斯坦,笑得弯下了腰,笑得流下了泪,笑得比校队打下了全国第一还要激动,笑得空气都随之热烈的颤动鼓掌,他笑,直到窗口那边被笑得一头雾水的凯尔都快哭出来了,他才撑着膝盖勉强停下,大口喘气。然后他抬起头,阳光下一双泪光撞进另一双泪光就撞出了王冠顶上钻石的璨光,也许文学作品并不是全然胡说,人在对视时真的会忘记呼吸。

  “是你。真的。我也不敢相信,但是——妈的我太习惯于你在我身边了,我甚至都没有意识到我没法儿欺骗自己去找那些女孩的真正原因。直到那场舞会,还有……毕业,分别,我才明白我真正想要的是什么。这几年我简直是个傻瓜,最大的傻瓜!所以——呼。哈哈,这真是……。我,斯坦·马尔什,就在这里,要告诉你——”

  树影在水泥地上玩着手语游戏,给鸟儿传送秘密的暧昧信息。一架火红的航模飞机从不远处的楼房身后窜出,云雀一般骄傲的呼啸上天空。

  “——我爱你。”

  真是个好天气。

——End——

①“瞎眼的混小子”:丘比特。
②“丹麦娘炮王子”:哈姆莱特。
“to be or not to be”:生存还是死亡(,这是个值得思考的问题)。
③“罗密欧”:就是《罗密欧与朱丽叶》的罗密欧,这里因为凯尔在二楼,斯坦联想到了《罗密欧与朱丽叶》里两主角著名的阳台约会片段。
“凯普莱特”:朱丽叶的姓。

这篇文之前写到一半,在软件里躺到发霉了才被拉出来鞭尸,感觉前后文风差挺远的。
结尾有些仓促了?
我知道还不够甜,我尽力了。
最近考试太多,累到脑子不清醒。
不是什么太好吃的粮,文风挺难啃的,如果能读完,真的非常感谢。(给您一千个吻)(快停下谁要啊)

对了,最后本来想把这段歌词放到结尾:

"望み通り全てが 【我的全部意愿】
叶えられているでしょう【都可以实现没错吧】
だから涙に暮れる【那就让我每日以泪洗面吧】
その颜をちゃんと见せてよ 【让我能好好看清那样的脸】
さぁ 夸らしげに见せてよ" 【来吧 让我好好看清楚吧 】

但我写忘了……
并且写到结尾时气氛已经不太适合这种苦大仇深(?)的东西了,
就,放在最后这里,大家感受一下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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