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3DY

麦敌/Medy

【EIE】留白画面

Summary:

Ink的状态不太对劲,至少,在他人眼中如此。提起那位“毁灭者”时,他避开了眼神,苍白得像一张纸。


> EIE无差,慢热絮叨文,恳请您在阅读时能保持耐心,和决心

> 不是甜文。不是。

> Error全程只出现在对白和描述中,Ink全程墨水不足;邪骨&星星眼照常做客

分段数字没有标错。本文一篇完结。

  

  七.

  “当Error第32次(或302次?我看不清前面的笔迹)问我为什么要来打搅他时,我说,我之前去了趟肥皂剧之下,和怪物们聊了聊,确实挺有意思的,对了,最终凶手其实是Asgoro的助手。”

  Ink在他的围巾末端写下这些字,停了会儿,又补上一句——

  “事实证明Error真的很讨厌剧透,足以超过‘被偷吃巧克力’和‘自己把自己缠住’登上‘Error厌恶榜’第五。”

  好啦。他最近一直在做这件事情,把偶然回想起的记忆整理到他的备忘录——围巾上。

  铅笔被插回工具带,Ink起身“哗啦”抖开围巾,细小密集的文字像古老的印花随着布料的铺展而泛滥其上,几乎要看不清围巾本身的颜色。这也许够出一本书了,他不负责任地任思绪乱走着, 一本关于他和Error的生活到底有多么无趣、漫长、周而复始的书,关于无AU可归时的打发时间经验分享书,亦或,干脆叫做一本笑话书。

  但这很难。Ink沿着围巾迈步,脑袋里也没有停下。是的,书的作者需要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像是绘画前就需要想好构图、笔触和色调;而不能像自己这样,都把记忆丢了个遍地,有时甚至不认识自己的笔迹,每一篇亲手的记录看起来都如此新鲜陌生——

  嘿,这里正好有一段。

  “我对他说,你看起来真的很烦‘藻’,不是吗?Error让我住口。于是我说,别表现得这么‘鳍’怪,我明明‘鲸’告过你的。这次Error叫我滚开。别嘛,我还想和你‘鲛’流下看法呢,我继续说道。但我一点都不想‘鲤’会你!Error在吼完这句的同时打开传送门走了,甚至没有回头看我。”

  这段记忆也早没了,不过不难猜,这绝对是他们第一次一起去了Undynetale——一个每个怪物都是Undyne的奇怪的AU——之后会发生的事。老实说直到现在,Ink都不知道最后的那个笑话究竟是Error口是心非地回应自己的方式,还是——仅仅只是——作为一个Sans的不可控制的双关本能。但至少他知道,在看完笑话之后,无论人类还是怪物都该有所被触动的表示的。

  Ink用指骨撑着嘴角,向脸颊两边、向上扯开。

  看,一个微笑。

  ……这样很蠢。况且,鉴于这片地方只有他一个人在,让他看起来更是无可救药的。Ink放开嘴角,以一种把刚才发生的一切抛至脑后的潇洒姿态拉起围巾绕回自己的脖子。一圈,两圈,整理好布料边缘,完美,是时候继续今天的工作了。

  但Ink半天都没能松开捏着围巾的手,也半天都没能反应过来他必须松开手才能去做别的事。

  哦……又是这样。动作变得僵硬,反应变得迟缓,还有种像是一个人刚刚熬过三天三夜后的那种疲惫。熟悉的感觉,他当然清楚这是怎么回事:幸好面前没有一面镜子,否则他就会死盯着玻璃对面那双属于自己的无色空洞的双瞳,惊愕却更像着迷,直到在这无意义的自我窥视中彻底耗尽墨水,变成一具真正的骨架,再动弹不得。总之简单而言,他的“情感”又不够用了。

  Ink把全部的颜料小瓶一股脑倒在地上,一阵叮叮当当——很奇怪,每瓶都只装了四分之一。他打开一瓶,在舌尖点上一滴,塞上瓶塞,一个接一个……像个偷腥的戒酒者,每种色彩却都只克制而小心翼翼地取用一滴。

  如果你见过他以前补充墨水的方式,你一定会气呼呼的说他在乱来,但Ink清楚自己在做什么——这刚好够他继续保持最基本的行动和思维能力。况且在情感缺乏的情况下,他几乎没可能心生波澜,吐墨的滑稽事故也就不会再随意上演,墨水的损耗简直微不可见。

  真不错,他之前怎么不这样做呢?


  

  六.

  在刀锋和空气摩擦的细小呼啸声劈开静寂之前,Ink一侧身躲过了来自身后的攻击。

  “嘿,真扫兴,”不用看也能听出这专属Killer的、轻佻佯怒的声音,“我就知道不该从这个角度接近你,你一定是看见了我的影子!”

  Ink侧首,瞟向屡教不改的罪犯,“你也知道我没法被这样杀死,不是吗?”

  “我当然清楚!而这正是挑战性所在,就像个游戏的最难关卡!顺带一提最近我也试着在把这招用给Nightmare。”Killer咧出一个灿烂的露齿笑容,三步并两步地晃到Ink身边,“所以,是什么风把伟大的守护者先生吹过来了?”

  “这话应该由我问你。我只是来例行巡视各个AU,你呢?”

  Killer回以一声冷笑和一个漂亮的刀具抛接:“别说的那么正经,我明白的——你也在找乐子,我也在找乐子,咱俩干的是同一个活儿。”

  Ink知道没必要再去理会他,拉开些距离后环视四周。这是个颇似古代西方人类背景的AU,琉璃金瓦的宫殿背后,这条无人问津的、大概只能供公主外出幽会的石砌小路边上只有鸢尾们在互赏芬芳。灌木偶然钻出夜色中闪现在路边,Killer随手砍下一节托着花苞的树枝,叶片旋转如残翼的蝴蝶。被月光唤醒的磷石在两位怪物的脚下窸窣闪亮起来,一路延伸去百米外树影婆娑的山坡。

  他们散步似的并行而去,双方都保持着礼貌的沉默,直到Killer第五次伤害了路边的花草,并叹了口气。

  “……行吧,Ink。其实我早就想问你,我已经很久都没见着Error了,关于这个,你有没有——”

  “Killer,”Ink平静的打断了他,停下脚步。“我打算要去下一个AU了。所以如果你想留在这里做什么你所谓的‘找乐子’,麻烦现在告诉我一声,我不会干扰你,只是有必要了解关于一些潜在新AU、或是新时间线的信息。”

  Killer瞪着Ink,就好像是看见Ink刚刚吃掉了自己的手。但他马上明白问题所在了——刚才自己怎么没注意到Ink的眼睛不太对劲?苍白单调,和Ink正面对着他的表情一样。仅几秒钟后Killer就败下阵来,举起双手,示意自己什么坏事都不会做的。

  “你真……可怕,你完全不像以前的那个你了。当我什么都没说。要走就走吧,我又没有真的在乎Error,只是谢谢你无视我的好奇心。”

  在Ink的传送墨迹消失掉前的最后几秒,他听见Killer的声音在身后再次响起:“不过我建议你还是把情感整回来,那样会让你不这么欠揍一些。”

  把情感整回来?

  ……似乎有过这么一回事。Ink坐在某个瀑布岩洞的石板上,铺开围巾,找到最后一处尚且空白的地方下笔。

  “就像大梦初醒,我眨眨眼,望进Error的眼睛。他离我很近,他从未那样接近过我,但在我恢复神智的一瞬间他就弹开了距离。他把手里的空墨水瓶砸向我,嘲笑了几句,类似于像个孩子一样没人照看就会饿死那样的话。我知道是他给我喂了墨水,是他救了我,但我不明白为什么。我想不通。那之后他——”

  笔尖撞上了结实的石板,写不下了,整条围巾都已经被文字所覆盖。

  Ink抱起围巾,又从头到尾,极其耐心地将回忆们一字不落地读了一遍:玩笑,陪伴,误会,争吵,困惑。然后,他找到岩洞中的水潭,把围巾扔了进去,毫不犹豫。

  水波中的围巾像是蛇似的活物,略不正常地扭曲起来。其上细小的文字们开始解体,被无形的力量拖离布料,在水中腾起的瞬间团成一股墨色,再安静地爆开,弥漫并散去如烟。围巾每写满一次,他就会这样清理一次,像个抹去时间的神灵,从此过去的一切就不再存在。倒是有点象征的意味在里面,Ink注视着这一景象,隐约觉得是在注视着他不可靠的记忆们总会以相同的方式,在身后散尽如烟。

  他捞起滴水的围巾。常年墨水浸染出的亚麻色当然是洗不掉的,和他骨架上密密麻麻的纹身一样。

  

  

  五.

  Ink从传送墨迹中飞也似的跳了出来,跌跌撞撞地扑向前方的树木,总算抓住一个支撑身体的倚靠,大口喘息。好个说什么来什么,他明明正在试图回想起这个曾发生在Fellswap的危险事件,上帝就“好心”地让它重演了一次。

  绷紧的关节勉强放松下来,他抓起围巾,找到刚刚只写了一半就被打断的那几句回忆。

  “我忘了FS的居民们大多都遭遇了机械改造,且草木皆兵。一个Laserflake攻击了我,我的画笔被击飞,小墨点对他的铁喙起不到任何作用。我看见下一束激光在他的口中聚能,而我来不及也没法画出一道墨墙用以抵挡。强光让我难以睁眼,我动弹不得,就在这时”

  字句之后是一处被激光新烧出的圆洞。Ink找到合适的色彩补上了那个缺口,换上铅笔续写。

  “就在这时我被蓝线扯进了Anti-void。Error的传送门极快地合拢,毁灭性的激光只来得及钻入几个火花。他笑我手无缚鸡之力。片刻后,Error打开另一个传送门,如法炮制救回了我的画笔。他又一次主动帮了我,并在我拥抱他并道谢时又一次死机。在之后Error试图以此为理由毁灭FS,被我拒绝了。”

  那是过去的事了。很显然,这一次谁也没有来救他,但这一次Ink抓紧了画笔,及时传送逃走。连续两次的意外倒也不足以成为他记恨Fellswap的理由,下次更小心点就好。所以现在,他把自己传送到了什么地方?

  “Ink?!天哪好久不见!华丽的SANS欢迎你的到来!!

  是Underswap。他围好围巾,转过身去,迎上小骷髅灿烂如星光的笑脸。

  好吧,Ink心说,接下来是问题连珠炮时间。

  “你是来做客吗?还是例行巡视?我希望你是因为想念我的Taco了!你这段时间都去哪儿玩了?有什么故事想分享吗?从上周起你就没再回我的消息了,是出什么事了吗?哦等等天哪你的衣服上是什么你被火花溅到身上了吗?你看起来不太在状态都发生了什么你知道你可以告诉我没关系——”

  “Blue。”

  “是我!”Blueberry敬了个标准军礼,蓝色领结快乐地一颤。

  “如果你要求的话,”Ink整理着自己的衣服,放好铅笔,“改天我会去吃你做的Taco。我还有几个AU需要去巡视。”

  “什么?!但是——”

  “我该走了。”

  Blueberry眼中的星光暗了一些,看起来欲言又止。

  Ink观察了他一会儿。“你还要说什么?”

  “咩嘿嘿……”Blueberry笑得很轻,Ink心想,他像个泄了气的气球,往常那种理直气壮的自信突然就不知所踪。“实话说……我有点担心你,Ink。你突然音讯全无,又突然这样出现,又突然要匆匆离开,这不对劲——你,你是我的朋友!而隐瞒是对友情最锋利的刀子!你看,你甚至都……我是说……你的眼睛。它们变得不那么漂亮了。你很少会……这样。”

  Blueberry的情感时弱时扬,至少对Ink而言,真是复杂。

  “总之Ink,我向你发誓,无论发生什么事,华丽的Sans都会有办法帮助你,并支持你!”

  一个标准的拥抱姿态被送到他面前。

  Ink看着Blueberry,然后,“你知道你做不到,对吗?”声音了无波澜。

  他这话放走了快乐小气球的最后一丝气。Blue避开视线,双手僵硬地垂下,握拳,又松开。该怎样描述这个场景来着?哦,星星沉入灰暗。

  “我只是……我只想尽可能的帮助那些有需要的人。哪怕一丝一毫也好。你说得对。你,还有其他一些怪物,你们有更强大的能力,但就算仅仅是为你们加油鼓劲,在我看来也是有所作用的。”

  Blueberry无意识地盯着一丛花草,就好像那有多么引人入胜似的。

  “我清楚我的弱小……Error,他也遇到麻烦了,是这样吧?我联系不到他。我仍坚持他是我的朋友!但对于他在哪里,他遇到了什么,我同样无能为力。Ink……如果你知道他在哪里,如果,如果你们真的遭遇了什么坏事,请告诉我,我会尽一切可能伸出援手的!拜托了。”

  Blueberry抬起头,眼前只残留下一片传送墨迹。

  

  

  四.

  “Error最近有些沉默寡言。我问他怎么了,我试图拉他的手。他拍开了我,没有说话。”

  ……

  “我没想到能在UT碰到Error。他最近不常出来,更不常去UT,更不常会在审判长廊里发呆。我冲他打招呼。他没有正眼看我,却说,你相信即使最坏的人也能变好吗?我笑着说,你要抢了Classic的工作还是怎样?Error没有笑。阳光洒在他身上,很漂亮。但他说,那对他而言太耀眼了。”

  ……

  “我正在和Dream喝茶,突然被Error绑去了Anti-void。我假装生气,Error没理会这个。他问我,是否知道他目前为止毁灭过多少个AU。我记不清,大大小小有几十个吧。然后他问我,是否知道他目前为止杀过多少人。我不知道,我坦白道。他最后质问我,问我为什么不恨他。他在大吼。”

  “我不知道。我想说因为还有无数个AU和时间线在不断产生。因为他不是坏人,只是坚持着另一种信念。因为他也是一个AU,一个需要拯救的AU。因为他让我不再那样孤独。但那些都不对,而我找不出真正的答案。”

  “最后他把我赶回了原处,因为我没能回答那个问题。”

  ……

  “Error这几天不是躲开我,就是故意要激怒我。我不知道是怎么了,我很担心他。”

  ……

  “与前段时间相比,Error看起来要冷静多了。”

  “过分冷静了。他突然和我提起‘电车难题’,是人类世界的一个热门话题。电车朝向五个人碾去,而另一侧铁轨上只有一个人;要不要扳动扳手,使列车转向另一侧铁轨?他问我,是旁观五个人死去,还是主动杀死一个人?”

  “我想了很久,最后说,我会扳动扳手。”

  “Error笑了,说,他也这样想。我喜欢看到Error笑,但这次不一样。这令我不安。”

  ……

  

  

  三.

  “Ink……你果然在这儿。”

  听见Dream的声音,Ink的目光在万千星河中最后不舍了片刻,才转去与对方四目相对。他歪歪头,表示“怎么了”。

  Dream停步在几米开外。一般而言,这时的Dream本该热情的小跑上前与他握手,但这次只是呆立在原地,像是只被车灯吓到了的兔子,紧抓法杖,一副痛苦的警惕姿态。

  “我,呃……”似乎是意识到自己的表现并不符合和老友见面的礼仪,Dream意味含糊地把法杖背在身后,清清嗓子,“是这样,你……消失了一段时间。你知道我是什么意思,我甚至不能感知到你的……哪怕一丝情绪。”

  见Ink没有任何表示,他也只好继续说了下去。“啊,但这也无妨,你当然有处理自己情感的权利,只是——好吧,最近几天许多AU的负面情绪都有所上涨,原因是‘有陌生人入侵’,并且他们的描述听上去……很像你。Ink,我很高兴你能热衷于工作,可你向来都是在乎AU居民们的感受的,你明知道如何隐藏踪迹,现在却——”

  他说不下去了。他从未在如此现实的情况中面对过这样一双眼睛,一双玻璃珠般通透无神的双眼。“失去情感”这个概念本身就磨削去了他的全部生存价值,而现在这个概念正堂而皇之地向他回望过来。

  “Outertale。”一转话锋,Dream的视线迷失在Ink身后的那片无尽星空当中,“你以前常常和他一起过来这里……对吧?”

  Ink没有回答。

  “……你后悔过吗?”

  Ink还在揣摩这个没头没尾的问题的含义,却看见对面的老朋友无声地笑了起来,泪水噙在眼中,那笑容,几乎是悲憐的。

  “我知道发生了什么。我一直在说服自己,说你做了正确的事,但是……Ink……你后悔过吗?”

  

  

  二.

  这不太好,Ink对自己说道。

  这很不妙。这些天里他的围巾遭遇着不寻常频率的铺满和洗涤,但他不能自已。看见夜空,他便想起那些在Outertale并肩而坐的闲情逸致;看见巧克力,他便想起Error那些甜到发腻的幼稚喜好;调色板让他看见Error三色的眼睛;不深撞掉东西时他总觉得会马上听见Error被吓到的乱码声;Core Frisk让他想起那些失败的追杀;电视机的雪花点让他想起那些挥之不去的杂讯——他的整个生活都陷入了漩涡当中,从一切方向缓慢却不容拒抵抗地将他推入中心的深渊。

  “我去找他时发现他正在睡午觉,整个人陷在那个懒人沙发中,全无防备。他的手里抓着衣着和我相似的人偶。他从未提及过他做了我的人偶。”

  每一个脚步,每一处视线,每一件物品,都在旋向同一个人。但还有什么障碍。

  “我们走到雪地深处时他抢走了我的围巾说要冻死我,我说骷髅不会怕冷,他边跑边笑着说说对啊但这样我就可以把雪扔进你领口里,我们打了一架最后一起滚在雪地里一片狼藉Error的大衣沾满雪花,我们都大笑着真的非常快乐我想那就叫做快乐那一定是快乐

  他抓不到。他抓不到那个人。缺了什么。还有什么人尽皆知却无人敢于提及。拼图的一片被故意烧毁了。竖琴的一根弦断裂。文字被溅上了墨水。有什么被遗漏了。

  “他躲了我很久最后我在瀑布中找到他他在和一朵回音花说话我听见他提到我的名字,但当发现我时他折断了回音花并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这意味着一切就此与我无关但我依旧为此纠缠我不知道为什么我想要了解他他他到底怎样看待我他到底想告诉我什么我再也不能知道了我想见他我想再见到他我好想见他一面只要有可能我一定会

  “刺啦——”

  铅笔笔头咔嚓断裂,扯着他的手在围巾上割出伤疤般狰狞的墨痕。那颗深黑的铅头蹦跳出去,明目张胆地在惨白的地上滚了两滚,停下,与他对峙。

  Ink深吸了一口气——他几乎像是有整整十分钟忘记了呼吸——模糊的视野随着气息的调整逐渐聚焦到自己的指骨间,没了笔头的铅笔正可怜地颤抖着。他用左手紧紧按住右手的手腕。好了,铅笔不抖了。这就对了,他觉得自己没必要和一根铅笔较真。

  没事的。一切都很好。

  Ink的视线落回自己的围巾。

  Error。Error。ERROR。error。ERROR。大或小的字母。扭曲或硬直的笔触。深或浅的用力。但它们都在叫嚣着,狂吼着,窃语着,张牙舞爪着,哭喊着同一个名字,同一个词语。ErrOr。eRrOR。错误。错误的。有什么出错了,错的离谱。

  一切都很好?一切都错了。海水只能没过脚面。太阳是块巨大的冰。雨水向天空坠落。马戏团的观众在啜泣。他早知道在他们之间有什么出错了。但他不明白。他不明白。他就是不明白。

  他不明白,他为什么会爱上Error。

  他不明白什么是

  手指深深抵住布料陷入肋骨的缝隙,滴落的汗水模糊了字迹。几百根骨头都在不堪重负地咯咯作响,几百处关节在自我撕扯。那很痛,痛到几近昏厥,可是再探向深处就什么都感觉不到了,在他肋骨的空洞当中连回音都不曾存在。他什么都感觉不到。他甚至没能为此感到荒诞可笑。他不存在的灵魂什么都感觉不到。

  一片蓝色的布条从他的口袋中飘落,那是Error围巾的布料。

  他为什么会杀死Error?

  他不明白啊。

  

  

  一.

  ……

  “清醒点吧,Ink,这是场战争,胜者被奉为英雄,败者在地狱里焚烧。”

  蓝线几乎勒断他的小臂,无法脱身,他跃起躲过一道龙骨炮的光束。毛笔一挥割断了碍事的束缚,他向后翻去,落脚的同时甩出墨块挡开暗红的骨刺。

  “是创造和新AU的诞生支撑你的生命延续,不对吗?那可真遗憾,毁灭正是我存在的理由——对我手下留情,你就只有死路一条!”

  还要继续防守吗?毁灭的光束从三个方向袭来,他破开传送墨迹突入向前,回手甩去墨点击下一束意欲偷袭的线。肩胛一痛,他趔趄着后退,新的骨刺不知何时又趁人不备袭来。

  “不说话?天,你的墨水又不够了,真打算等死吗?攻击啊,别让我这么无聊!我杀死那些怪物孩子时他们都还知道反抗一下,那无数个无辜的生命!你熟悉的AU的居民们,代码分崩离析时他们除了崩溃和痛哭以外无能为力——这一切都是你玩忽职守的后果!”

  拔出骨刺反握在手中,他以之为刃正面迎上线雨倾盆。左,右,闪避,他的手指被什么折断却已经来不及疼痛。两人距离在不断缩小。墨色的细小骨刺牵制住Error的行动,他召出龙骨炮突围出一条通路,一跃而前——

  “哈哈哈……就是这样!之前口吐狂言要‘扳动扳手’,那就来吧!我说过了,想要拯救你那些小AU和你自己的破命,你就得动手,在这儿,杀死我——你面前的这个令人憎恶的东西!!

  破釜沉舟。手中的暗红骨刺离Error的胸膛只有几厘米之近。

  不,不,不。判断失误。这一招太莽撞了。Error的龙骨炮已经在他的脑边张开巨口。来不及了。

  但这才对,闭上双眼等待这暂时的“死亡”时,Ink心想,他们就不该这样打起来。事后他需要让Error冷静下来,和他谈谈,安抚他的情绪,纠正他那些逻辑。这是Ink最擅长的了。他们从来就不该落得你死我活。现在,混乱终于可以落幕了——

  手中的锋利骨刺像是顶上了什么阻力,然后瞬间将其穿透。

  Ink感觉自己落入了一个拥抱。

  他睁开眼睛。

  “呃、咕……呵……干的漂亮。”

  Error抱住了他,或者更确切的说,像一个即将溺死的人紧紧攀住水中的浮木。手中的骨刺正深深钉在Error的前胸,黑色的液体在红衣上浸染开一片,滴落在地前,便化为0和1的数字消散。

  “所以,就是这样了……我这个错误存在的结局。你,还有那些异常们,快为此欢呼吧,哈哈……”

  抓住自己肩膀的手逐渐脱力,他立刻拉开Error的手臂试图让对方躺下别再损耗生命。但那双手捧住了他的脸。极近的距离内,Error直视着他,泪水和黑色的血渗进骨缝。Error精疲力竭地咧开笑容,就好像这一刻,是他一生中唯一真正快乐的时光。

  “我才不会为此感谢你……”Error说道,“但是,给我记住了,彩虹混蛋……”

  “我也从来都没有恨过你。”

  破碎的围巾垂落而下。0和1和灰尘在他的眼前腾起,零散,消亡。

  围巾的一角飘落在他伸向虚空的手心。过了许久,他将它放进口袋。

  白而空洞的双瞳无法让他流泪。但理性帮他明白,他从此再也不能摄取足够的情感,否则等待他的也将会是崩溃和自我灭亡。

  于是没有人哭泣,也没有人欢呼。

  只剩沉默。沉默无处不在。沉默震耳欲聋

  一如往常那样。

  ……

  

  

  零.

  是的,一切如常。

  没人能听见反虚空中轻不可闻的灰尘飘落声——平行宇宙的怪物们继续忙碌而嘈杂地生活在自己的同伴中央,热闹又快活。

  他们倒也逐渐习惯了那个自称为“守护者”的骷髅的到访。毕竟抛开他机器般的面无表情不论,那家伙从没有造成什么不好的影响,像一位永恒的旁观者,安静地目睹一切事件。

  久之,怪物们甚至开始议论他。他的毛笔可以创作一切。他的小刷子的攻击比看上去要强大。他的颜料瓶从来没有装满过。种种种种。

  但只有一个问题,怪物们七嘴八舌也得不到一个确切的答案。

  他胸前心脏位置绑着的那根蓝色布条,到底有什么意义呢?

  

  END.

  


  记忆的空洞,情感的缺失,这就是Ink的留白画面。

  Error在意识到他对Ink的情感后产生自我厌恶,旧信念崩塌,导致自我毁灭意识的觉醒。

  而Ink本就以守护AU和创作为生命力源头,放任Error存在对他而言就已是慢性自杀,所以理性而言,他若要继续“活着”,Error就必须消失。

  想表达这样一种命中注定死生不共戴天的感觉。向(万一有)被刀到了的朋友们,嗯,诚挚道歉。

  看完这么啰嗦一大篇真的非常感谢。如果还算喜欢,可否允许我求一个小红心或小蓝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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